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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些许荒诞,实则省世通言——高建群小说《六六镇》读感
更新时间:2021-03-30 15:35:10点击:

最近拜读了高建群的长篇小说《六六镇》,初看有如鲁迅先生评吴敬梓《儒林外史》之感:“虽云长篇,颇同短制。”看完略思,则印象非然。

《六六镇》确属长篇。它是高建群所作“大西北三部曲”之二,之一是众所周知的《最后一个匈奴》,之三则是尚未见读的《古道天机》。

《六六镇》共十二章,分别讲了《心脏开花》《敲银元》《生男生女在于男》《贺红梅告状》《招夫养夫》《杨树倒了》《三轮四轮》《碾盘事件》《光绪银债》《西瓜风波》《事情》《核桃风波》《凶咒》《舐犊之旅》和《动女骨》15个故事。这15个故事彼此并无关系,但却因为六六镇张家山民事调解所之张家山、谷子干妈和李文化三人而串联起来。尤其是张家山,可以说,他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主人公,可谓性格鲜明,个性突出。 

读罢《六六镇》,感觉有几个特点比较突出。具体是:

一、陕北高原绚丽多彩的民俗风情画

《六六镇》给我们描述了陕北高原绚丽多彩的民间民俗风情,使我们犹如身临其境。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既指祭祀之仪,亦指丧葬之俗。国人历来重视丧葬之仪。但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各地有各地的埋葬习俗。小说在第二章“敲银元”的开头部分,通过交代第一章“心脏开花”田寡妇的后事,就叙说了陕北埋人的习俗:“陕北人埋人,是在早晨。太阳冒红,人就要人土,这是规程。”当然,这个习俗,关中部分地方也是这样。

父母盼儿长大,盼儿娶媳妇;娶了媳妇则要分家。分家有兄弟分家和父子分家两种。一般来说,兄弟分家,应是好事,有利于家族发展。父子分家,虽然有利于家庭和谐、儿女成长,但却有失于亲情,有失于家长面子。所以面对父子分家,不同认识的家长常常表现出不同的心境与态度。小说在第二章“敲银元”里,作者通过李士旺和李立生父子分家的过程,描述了陕北人分家的习俗:“于是,一场哭闹,一场风波,老人若是不知趣,就来硬的;老人若是知趣,自己先提出分家,这事就算完成了。儿子自然是哭一场,挽留一阵,老人说我图个清闲自在,不必挽留了,你若是我的好儿子,你就放我一马吧。儿子的挽留,一般说来,也是半真半假,堵一堵村上的口舌而已,尔格见话说到这里,也就就势打住。”这样,长辈和晚辈,父亲和儿子,都留足了面子。

狗是人类的朋友,狗不嫌家贫,狗对主人忠诚,看家护院,忠于职守。所以在广大农村,很多人家都有养狗的习惯。但‘狗咬穿烂的’是人们对狗的公认,似乎狗嫌贫爱富。其实狗不是嫌贫爱富,而是认熟不认生。小说在第七章《三轮四轮》中,有一段对狗的幽默风趣的描写:“村子里家家养狗,狗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这里大约是陕北地面最穷的地方,所以在长期的时间状态下,这里流传着这样一句笑话,就是‘狗咬穿整齐衣服的’。狗少见多怪,它一生下来,看见的就是穿烂衣服的,因此见了穿新衣服的,就觉得这事情不正常。这当然是前些年的事情了。这几年,大家的生活相对来说好了些,公路修起来后,这个封闭的空间也被打破。穿整齐衣服的逐渐多起来,穿烂衣服的也慢慢少了。这样,就给狗出了难题,不知道该咬穿新衣服的,还是该咬穿烂衣服的。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听主家的,主家叫咬谁就咬谁,不主动出击了。”面对环境的变化,狗感到无所适从了,于是不再自作主张,而是听命于主人。

二、陕北高原人生存方式的智慧启迪

《六六镇》一个个看似不同的故事,实则展示了共同的生存状态和人生理念:穷则讹,富则淫

第一章《心脏开花》描写田庄50多岁的田寡妇早上拿把扫帚站在门口招蜂引蝶,被独生子田本宽揶揄道:“我的娘,你不见有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么!……唉,老了老了,老不安生!“没成想傍晚回来见不着母亲,可着嗓子在村子吼了一阵,最后在老鼠“吱吱喳喳”的引诱下,才在南窑里发现了母亲的尸首。后经法医解剖鉴定为:“心脏开花”。意即田寡妇在与男人通奸过程中由于亢奋过度导致其心脏爆裂卒死。这本是一桩家丑,不可外扬。但儿子田本宽明知其因,还要报官张扬抓嫖客。是他脑子不够数,进水了吗?不是,是因为穷。田本宽抓嫖客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埋葬费。张家山从邻家光头老汉的举动中应该已经判断出嫖客是谁;田本宽后来也没有再坚持寻找嫖客,原因是“眼镜”警察告诉他通奸属于男女自愿,定不了罪;再者是因为法医为了写论文坚持要拿走被解剖的田寡妇心脏,而张家山帮助田本宽从法医身上讨要了300元,解决了田本宽的实际困难。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穷了,没有廉耻,为了生存,就胡乱讹人。

第二章《敲银元》描写李村的李士旺老汉在地里刨洋芋刨出了一罐银元,怕被儿子李立生知道,蹲在地上装着拉屎,骗说自己肚子疼今个回家不干活了,待儿子走后,费劲心思才把装有银元的瓦罐抱回家,不过还是被儿子窥见了。儿子李立生先是躲在村头的墙角头看,后是隔着窗户纸瞅,待弄确实后,居然告诉了媳妇。接着,好戏上演了。李士旺有了银元,忽然想起了年轻时曾经好过的赵寡妇,于是在六六镇上买了一件夹克衫,一双塑料底布鞋,让剃头匠给刮了一遍刚剃过不久的脸,带着两块银元重又去敲二三十年前被赵寡妇放狗撵走他的门……谁知这事被在泉边担水的儿媳听到了,遂心生一计,为了得银元,不顾廉耻,打发走丈夫,从头到脚收拾一遍, 然后给公公说:“立生外出揽工去了,十天半月不回来,大,你就不必另起炉灶了,咱们一起搭伙吃吧!”媳妇的善意殷勤使他高兴,但他并不知道这全是因为那一罐子银元。下午,儿媳给他炒了几个下酒菜,外带一壶酒, 吃着饭儿,儿媳问:“大,这几天,你黑起半夜的,往外跑啥哩?”儿媳的话虽然问得尴尬,但李士旺此刻水酒上头,一个劲地瞅着媳妇说:“在你小辈面前,大说个丢人的话。大苦了大半辈子,又当爹又当娘的,把立生拉扯大,看着娶了媳妇,成了一家人。尔格,大是无事一身轻了,晚上,大一个人在窑里盛的心慌,是出去串串的……”儿媳说:“大,我不是嫌你去串了,我是说,外面有女人,咱家里也有,何必黑灯瞎火地往外跑。你老胳膊老腿的,人撵来了,你又跑不动!”李士旺老汉一听,瞅了媳妇一眼,说:“有你这句话,今个儿晚上,大就不出去了!”儿媳伸了一下舌头,笑了,说:“就等你这一句话哩,大!”于是,一场“公公烧媳妇”的戏就正式演出了。孰料外出揽工的李立生提前回家,从媳妇误言的口里知道了事情原委,动手打了媳妇,没成想自己被父亲的光头撞倒,后脑勺碰在了锅沿上,脑浆迸出,死了。法医验尸后,断定是夫妻斗殴,误伤致死,将儿媳拘留半个月放回。儿媳说:“这下,用不着偷偷摸摸了,晚上大门一关,你过来就是了。”李士旺说:“那用不着敲银元了?”“用不着了,你把银元,连罐子抱过来就是了!”儿媳趁士旺不注意,将满满一罐子银元抱回了娘家。李士旺终于人财两空,既没了儿子,也没了财物。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有钱了,特别是有了来路不正的闲钱,就饭饱生余事,就胡张,张没好事!

第三章《生男生女在于男》描写老庙沟村民马澄清的婆姨王小翠已经生了4个娃,因为没有生下男娃,马澄清因此要与王小翠离婚;张家山为了开导马澄清,让李文化到镇文化站寻找报纸,要学习道理;正好有一期刊登《生男生女在于男》的《参考消息》,让张家山如获至宝,他决定拿这篇文章开导马澄清,解决他与婆姨王小翠的问题;张家山带着李文化和谷子干妈来到老庙沟村做工作……经过番苦口婆心的解释、劝说,马澄清终于决定不跟婆姨离婚了;熟料王小翠从张家山的文章中明白了生男生女在于男的道理后,决定借种笨牛,要为丈夫马澄清生个儿子;马澄清初听非常生气,还打了婆姨一个耳光, 但在听了婆姨一番解释:“娃娃一坐住,咱就不张(理睬)他了!人不知鬼不觉的,有啥不行!是咱占便宜,是他吃亏,羊打羊羔猪打圈,还得给人家出钱里!——谁的娃娃,生到咱炕上了,就是咱的娃娃!他敢不把你叫大,把我叫妈?”竟也同意了,说“我只让他一回!”王小翠说:“一回就够了!”于是,马澄清外出,王小翠请来笨牛“帮忙”。经过一个月的帮忙,王小翠感到“恶心”了,有“呕吐”之感,于是想方设法、用言行刺激,强行辞掉了笨牛,并给自家男人捎话,让马澄清回来。谁知道王小翠生出来的还是一个女娃子。马澄清见是女娃子,先是怀疑王小翠骗他,要王小翠承认不是笨牛的,接着又拿起一把大铡刀找笨牛拼命!笨牛好汉做事好汉当,承认有这档子事,但是笨牛说:“你最好回去问问自家阿婆,看是她勾引我,还是我勾引她。俗话说得好:‘母狗不摇尾巴,公狗不敢上身子’!”笨牛还说:“ 澄清哥,有话好说,反正这事已经做下了,多说无益。这样吧,你要是嫌吃了亏,这也好办。就我这泔水婆姨,你不嫌弃,你也用上一回,正好,我也想要个女孩!”笨牛婆姨听了,放出狗让咬马澄清……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愚昧便无知,无知就会做糊涂事!

第四章《贺红梅告状》描写贺家沟的贺老五,因为400元赌债,把自己女儿贺红梅输给周家硷的老光棍周宝元;贺红梅不愿意,一大早坐在六六镇法庭门口,摆上写有诉说的文字,寻求帮助;周宝元把贺红梅强行拖到毛驴板车上往回拉,贺红梅回头呼喊:“满街的人儿,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心都叫狗掏得吃了!你们眼见得周宝元欺侮一个弱女子, 就是不管!”张家山听见了,顿时涨红了脸,赶前两步,大声喝道:“周家验的周宝元,你给老子始住!你狗日好大的胆子,跑到六六镇上来撒野。我今天不治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了!”张家山没有有喝止住周宝元,但他从他侄儿镇法庭庭长张建南那了解到,镇法庭、派出所对周宝元的事已经干涉过,但无济于事。第二天,贺红梅重又来到法庭,声言法庭再不管,就要上吊;最后跑到张建南的宿办合的办公室,拉开被子,蒙头就睡,就在张建南进退两难、束手无策的时候,张家山大包大揽,以民事调解所的名义,把解救贺红梅的事答应了;张家山让贺红梅暂时留在他的民事调解所,第二天带着李文化直奔贺家沟寻找贺老五,并碰上了前来寻要贺红梅的周宝元,经过番口枪舌箭,与周宝元聊起了名为“押明宝”的赌博法,并与之玩了起来,结果输给周宝元,张家山不服,二人相约三日以后在六六镇相见;张家山为了赢周宝元,买了点心,带着李文化拜访两位早已金盆洗手的赌博高手,经过讨教、练习,赌赢的技艺可以稳操胜券了;三天时间转眼即到,周宝元也没失言,按时即到;结果可想而知,周宝源输得塌糊涂;张家山让谷子干妈清点了赢得的钱数,除了取出400元交给贺红梅,让拿给她大,去还周宝元的赌债外,剩余的钱分别用于还借。李文化觉得打麻将比开民事调解所来钱快多了,就打算留下麻将桌继续干,张家山骂道:“屁话,你经过多少事情!小子,见好就收吧!这营生,干多了,要折阳寿哩!”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赌博是一种恶习,一旦染上,不但败家,而且难改!

第五章《招夫养夫》描写上驿村有个眉清目秀、身材苗条人称秀嫂的小婆姨卢秀儿和她短腰汉的男人王大锤一对,正应了“长腰婆姨短腰汉”那句话,身子精气都适于那男女之事,所以结婚三年五载,便生了五个娃娃;不料王大锤在山上修路为排哑炮被炸飞的一块大石头压残了;家里的光景一下子不行了,连家里的耕牛甚至也不听使唤了,气得秀嫂在地头哭起来;这一幕被外出揽工路过这里的山东大汉王谋子看见了,经过一番问询观察,秀嫂把王谋子留下来给自己打工;王谋子不但有力气能干活,而且眼睛有活,屋里屋外闲不下;所以,原说忙完了春耕就走,现在秀嫂却不想让他走,先提出留到忙罢,王谋子也同意了;井台上婆姨的闲言碎语逗起了秀嫂的情欲,晚上钻进了王谋子的被窝;二人久旱逢甘雨,热火朝天的举动惊醒了身边的王大锤;气得王大锤喝了老鼠药,结果被放学早回来的孩子发现了,经过一番抢救,王大锤活过来了;面对救他的自家兄弟,说:“ 为啥要救我,兄弟?让我死了,多好!于我,眼底下干净,于旁人,成全人家的好事!”兄弟们不解,经过追问,知道是哥哥被戴上了绿帽子,于是几人寻追王谋子,并将其五花大绑,要按老规程办——活埋;正在紧急之际,被过路的张家山撞着了,他仗义执言,讲情言法,并用自己的身子一一亲自跳坑阻止了一场犯罪;为了彻底解决这一风波,他在上驿村委会召集相关人员,提出用“拉帮套”即招夫养夫的办法解决此事,经过一番协商,由王大锤的大弟王大屁代表王大锤和王谋子以及公证方张家山签订“ 招夫养夫文书”,并摁下手印;张家山临走担心王谋子和秀嫂以后嫌王大锤碍手碍脚发生意外,特别叮嘱二人以后要对王大锤好,二人均表示没问题。熟料后来出了另外一档子事,说是村里一个叫王光耀的二流子多年不在,回村骑了个摩托,惹得娃娃围观,以儿歌嘲笑;王光耀打不着娃娃,回头看见秀嫂笑他,于是气撒于此,出言不逊,并将一旁正在杀猪割下的猪尿泡扔到了秀嫂的脸上,王光耀敢惹秀嫂,以为她男人还是王大锤,奈何不了他,不知秀嫂的男人已经是山东大汉王谋子;秀嫂回去,王谋子见秀嫂不说话,眼泪哗哗的,听了诉说,摸起斧头,直奔涝池边,径直追赶王光耀,王光耀急忙跨上摩托车正欲逃走,被王谋子一把拽下来,两手将骑摩托车举起来扔进了涝池里;王光耀见自己心爱的摩托被王谋子扔进了涝池里,便不再躲避,朝王谋子扑来;他哪里是王谋子的对手,经过一阵厮打,王光耀逃回了家;谁料王光耀的爷爷从家里拿着一把铜锣出来,吆喝着“动户”“动户”,使得户族里人出来将王谋子打得遍体鳞伤,躺在大街上;王谋子这时似才醒悟,觉得自己一个外乡人,在这里实难生存,因此提出要走;王大锤、秀嫂一再挽留,王谋子还是坚持要走;但是王谋子没有走,而是去了法庭;他大概本欲寻求说理,不料反被说是犯了重婚罪而被铐了起来,连累得秀嫂也被逮了起来;还是张家山灵醒,就在法庭公开审理王谋子、卢秀儿重婚罪一案时,他动员来了上驿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经过一番人情入理的诉说,法庭采纳张家山的建议,宣布判决卢秀儿与前夫王大锤解除婚约,与王谋子登记结婚。鉴于此案中,张家山民事调解所作为公证方,错误地签写了《招夫养夫文书》,有藐视国家法律之嫌,故裁决张家山民事调解所停业整顿一周, 责成法人代表张家山闭门思过,将《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重新学习一遍,并写出学习心得一篇,交给法庭存档。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文明的社会里,任何事情都要依法办理,任何有违法律的事情都将行不通

第六章《杨树倒了》描写马家砭有个远近闻名的黑皮马占山,一辈子强悍、无赖、霸道,人不敢惹,村人凡事都让他三分;马古山住在210国道经过的旁边,倚仗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民俗,临死前还谋划着要为自己的棺木为儿子讹人一把。马占山先是柱着拐杖,趁儿子马牙不注意,走到公路就地一滚,躺到了路中间,要不是过路的司机眼尖手快、刹车灵敏,差点就闯了祸;不久,公路段栽在马古山家门口路边的一棵杨树被阵怪风刮倒了,马占山立即让马牙马面两个儿子把他抬到屋外倒下的杨树旁边,又让儿子把杨树抬起露出个缝隙,然后他一个胳膊从缝隙中塞进去,抱住树身子,倒下;在临咽气的时候,叮嘱儿子:“把公路断了,让公路段给抬埋费!”说完,闭上了眼睛。这一幕被马家砭小学放学的一群学生看到了,他们上来围观;马牙马面兄弟俩象征性地哭了两声,赶走围观的学生,然后给在地里干活的小弟马脑捎话,让回来;接着马家一家老小手牵手,把210国道就给堵了,一瞬间,几百辆车在这里停滞不前。为了这个突发事件,各路人马云集,镇政府来人了,法庭来人了,公路段来人了。经过一番辩说, 副镇长发话,让公路段出钱,息事宁人,先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道畅通。段长表态,只要国道畅通,钱我出!法庭庭长张建南说,就按镇长的意思办。两千块抬埋费,我是没意见。段长,你说哩,你要没有异议的话,那就公路段十天之内,将这笔钱交清,你看咋样?段长阴沉着脸说,事已至此,就这么办了吧!按说这事到此就该了了吧,谁知段长不服,把这事告诉了张家山,且说:“这个先例一开,汽车碰到树上了,回来找我们!庄稼让树荫‘歇’,回来找我们!谁家女人想不开,解裤带在树上吊死了,也要来找我们!我们这公路段,从此不要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张家山推辞不掉,接了案子,先和段长到法庭提出诉讼,然后直奔马家砭。途中,公路段文书认出曾差点被讹诈的司机王为民,张家山从其口中了解到马占山有故意之念;到了马家砭,马家兄弟见不是来送钱,说是要重新踏访,便出语不逊;张家山虽然出语犀利,但毕竟心里也有些发毛,便不和马家兄弟再辩,而是和段长开始走访左邻右舍。左邻右舍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个装聋作哑,只说当时正值响午端,正吃饭呢,没人在路上看见;张家山和段长无奈,蹲在路旁抽闷烟。这时正值十二点,只见马家砭小学放学了,张家山判断,这些学生应该是当天事发的且击者。张家山决定下午上学之后到马家砭小学调查。上课铃响过之后,漂亮的女教师薛冬梅站在讲台上,给同学们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题目就叫《杨树倒了》,要求大家把十天前放学回家路上在马马家门口围观杨树倒了的事准确详实地写下来。张家山和段长拿了学生的全部作文,要作为打赢这场官司的证据。法庭开庭,经过庭辩、合议,特别是听了副镇长的一番言论,虽然他表示公检法独立办案,党政部门无权干涉,但法庭庭长张建南显然还是采纳了他的发言,宣布判决从即日起,十天之内,公路段务必将两千元埋葬费,交到死者的第一顺序继承人马牙手里,不得拖延。这样的结果,等于张家山和段长几天的走访、取证白搭了。段长虽然心里不服,但还是认了;可张家山不行,他坚持要斗到底。为此,张家山二返马家砭,详细观察马占山家门口倒树的位置,经过追寻,终于找到了理由:马占山把公路边的杨树圈到了自家的猪圈里,猪拱虫咬,使得树根腐烂;而道旁杨树,应该属于公路设施的一部分。于是,一纸诉状,以马占山破坏公路设施为由,又把马占山告到了法庭。几天之后,六六镇法庭又一次开庭, 庭长张建南判决马占山赔偿公路段两千元,由马占山的第一顺序继承人马牙十日内付清。鉴于两案实属一案,且赔偿数目相当,故并作一案处理,双方均不再向对方索赔和赔款,从此两清。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刁民不可当,人上有高人,法律能解疑

第七章《三轮四轮》描写边墙村麻子牛讹诈马文明的事。马文明从信用社贷款买了个四轮拖拉机跑运输,一天晚上,路上遇见一个被三轮撞倒受伤的求救者,出于好心把人送到家,不料却被其父麻子牛讹诈,麻子牛家二儿子圈牢拗不过父亲的歪理,只得去拿回了马文明四轮拖拉机的摇把,麻子牛要马文明第二天拿八百元来取摇把儿;但是,第二天,马文明带来了公路段的贾稽查。贾稽查冠冕堂皇,但也辨不清是三轮还是四轮拖拉机撞了人,只强调治伤要紧,先不说事,让马文明拿出八百元,给受伤的老大牛拴牢看病,至于肇事拖拉机,容后调查清楚再做处理;马文明不服,坚持不出钱;贾稽查于是就暂扣了马文明的拖拉机;麻子牛一听很高兴,就把摇把交给贾稽查,贾稽查接了又嫌沉,又把摇把交给了麻子牛代管;无奈,马文明去找张家山了。张家山听了,告诉马文明,那贾稽查的娘是边墙村牛家的女,沾亲带故了;张家山带着马文明寻到公路段,见了段长,又寻到法庭;后又到边墙村,与麻子牛辩说;并从路旁一位老人的闲言中得到启发,寻得“子洲帮”的头儿“亮斑”,亮斑得知被讹诈的马文明是同乡,而且是马蹄沟的人,在酒桌上发话,最后终于找到了肇事的三轮车“小子洲”;法庭上,又经过一番论说,张建南宣判结果:一、责成三轮拖拉机驾驶员小子洲,负担牛拴牢医疗费八百元,当庭交清。二、马文明助人为乐,是雷锋精神,应予以表扬。三、责成公路段将扣马文明的四轮拖拉机原物交还,不得延误。此事到此本该结束,又谁料待马文明前去开拖拉机的当儿,发现他的四轮拖拉机已经被烧成了一堆废铁,马文明见此情景,瘫坐一旁,哇哇地哭了;麻子牛喊道:“马文明,你还不快去找公路段。这四轮是公路段扣的,公路段还没交到你手里,你怕啥?”一句话点醒事中人。马文明已经变聪明了,经过思考,拿着摇把,寻到公路段,说怕边墙村人不让他开,要贾稽查陪他去;段长奚落了一番马文明,但还是派贾稽查陪马文明去一趟边墙村;到了地方,见了被烧毁的四轮拖拉机,贾稽查才知道自己惹了一屁股屎;马文明闹到法庭,当着庭长和围观群众的面说:“公路段保管不善,拿工作当儿戏,我那四轮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成一堆废铁了!”张建南经过调查,给公路段发了一份督促书,改判公路段赔偿马文明小四轮车费5000元,限十日交清。段长看完督促书,破口大骂贾稽查;并作出决定,让会计从账上取下5000元现金交给法庭;让小贾脱下稽查服,交给食堂大师傅穿上,小贾下厨做饭;并从小贾工资上每月扣三十元,直至5000元还清。马文明拿到钱高兴了,张家山却担心小贾想不开给大家锅里放老鼠药咋办。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权不要任性滥用;祸福相连,善恶迟早会遭报应

第八章《碾盘事件》描写三姓庄的李忠厚因为往回滚自己打的碾盘,把帮忙的王禄家的独生子王小毛给塌死了;王禄要李忠厚三天内拿出8千元,否则要将王小毛的尸首拾到李忠厚家里;李忠厚虽然砸锅卖铁,但还是在限定的时间内没能凑齐所要的钱,所以第四天,正在他们一家吃饭的时候,王禄和婆姨用木板拾着王小毛的尸首进了李忠厚家;张家山闻讯插手承揽这件事,他批评王禄不该给李忠厚开的口子大,一下要8千元;王禄却说他要8千元不是胡说,因为三年前他给儿子王小毛订婚前前后一-共花了七八千元,现在儿子死了,按照乡俗,不是女方家的原因,女方一分不退;张家山了解了真相,带着李文化径直去了村南头赵家,他知道不可能让赵家给王家退钱,他是想到了过继的事,是想从赵家套话,看愿不愿意王家有了过继儿,赵家还愿不愿意嫁女;张家山探得口风后,即来到李忠厚家里,说明来意,李忠厚听了,满口答应,我三个儿子,由王禄挑,他看上哪个是哪个。并说:“只要能把这事情躲过去,叫我李忠厚,去给王禄为儿,也行!啥不是人做的!”于是,在张家山的建议下,李忠厚叫来老大老二征求意见;张家山在征得李家意见后,又去王禄家,在一番劝解之后,王禄也同意张家山的意见,只是他不同意张家山给推荐的李家那个能吃苦为人厚道的老二,坚持要李家那个对他凶神恶煞般的老大,说:“顶门立户,就得这种咬狼的狗!”经过一番协商, 王家、李家在张家山的撮合下签订了《过继子嗣文书》,双方摁了手印;正当王禄要李家老大当面叫他一声 “ 大”的艰难时候,赵家女娃来了,她叫了王禄一声“大”,当面解说了她的恋爱对象李家正上高中的李建设;张家山见状,灵机一动,双手一拍,大声说:“这下,一河水,真的给开了!王禄老弟,这是天意:李家老三,就是你的儿子了,这女娃,就是你的媳妇了!”王禄正在愣愣地看着李家老三,听了这句话,赶紧随声附和:“张干大说得对,我就要老三,我谁也不要!”……过继和儿媳的事同时解决了。这个故事:验证了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岸头自然直。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只要彼此忍让,互相理解,就没有过不了的坎

第九章《好狗照三家》描写六六镇张家山为自己的民事调解所写所歌、谱所曲、立所碑的事。张家山民事调解所的名气大了,引来了外乡人的生意。一户周姓人家拆房时从柱基下面剖出一个瓦罐,里面是邻居王家先人王二毛清光绪年间写给他们的一张欠款借据,周家按现价折算,向王家讨要,王家出不起,于是耍赖不还;于是周家把王家告到镇法庭,镇法庭判决王家如数归还;王家无奈,经人指点,又将周家告到县法院,县法院判决追诉期已过,视为周家已经放弃追债权;两种判决,两种结果,两家都不服。于是都来寻张家山。张家山来了个中和,说:“ 周家也不要开那么大的口子,王家也不要仗着有裁决书,一毛不拔了。我的意思是,这钱还是要还,不过这数目,还是原来的四百五十块,不能多,也不能少。这话怎么说呢?这话是说,从光绪朝到如今,钱增值了,钱贬值了,那不是咱们的责任。所以咱只认这‘四百五十块’ 这个数目,待到钱还清了,两家从此和好如初,如何?”周家心想:得一个是一个,再要胡拧滋,恐怕这点钱也要不回来了。王家心想:欠人家的钱,这是事实,折财消灾,才是正理,好在四百五十块,也还出的起。于是,一家交钱,一家交借据,“光绪银债”这桩事情终于摆平。第二件事说的是吊儿庄的吴瞎子在自己的承包地里种了西瓜,一日黄昏,吴瞎子正在地头坐着,村中石近的媳妇路过这里,便和吴瞎子开了要吃西瓜的玩笑,吴暗子真要给杀瓜,媳妇却说石匠不在,她要回回去喂猪喂鸡,说完就走了;媳妇走后,吴瞎子子心动了起来,想着这女人对他有意,还暗示她家男人不在,于是晚上抱了两个西瓜去敲石匠媳妇的门;经过一番斗智,小媳妇为了不让吴瞎子把已经抱来的两个大西瓜拿走,竟然同意了吴瞎子的请求,不过说好了只此一次;正在两人交欢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石匠回来了;两人一紧张,小媳妇竟然子宫痉挛,“锁” 住了吴瞎子,吴瞎子下不来;小媳妇干脆抱住吴瞎子的腰,大喊吴瞎子“强奸“她;吴瞎子经小媳妇着这么一喊, 腰间那东西,一瞬间软了;石匠进来,对吴瞎子说:“这事没完,你强奸我老婆,我要去报官!”但是隔壁闻讯起来的公公提出让吴瞎子用这一茬的西瓜收人私了这事;小媳妇怕张扬出去坏了她的名声也同意私了;吴瞎子无奈写了欠条;吴瞎子卖西瓜挣了不少钱,但因为这事也不敢答应别人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心里有些冤,因此,就下定决心不还钱,并拿出西瓜刀。准备和石匠闹一场人命;这事让张家山知道了,他把喝得醉醺醺的吴瞎子安顿在调解所,让谷子干妈看着,自己和李文化去吊儿庄找到小媳妇,以自己的事现身说法,经过劝解,小媳妇想通了,征询张家山解决问题的办法,张家山说,找出欠条毁了,毁了凭据,这一场事,自然结束。不见了凭据,石匠夫妇互相埋怨,媳妇一口咬定,凭据是石匠自己保管的,没交给她,石匠自己也糊涂了;他去找吴瞎子要账,吴瞎子说凡事要有凭据,你拿出来,我认帐;石匠听了,也没良方,回来给媳妇说,媳妇说:“拔了萝卜坑坑在,你看我,浑身上下,什么也不少,你就权当没这回事吧!”石匠听了,说:“也只好这样了。”第三件事说的是洋芋湾有个张世成奸淫了婆姨带来的前夫的女儿绵娃,致使其怀孕,生下孩子后,又被他掐死,婆姨忍无可忍,来到六六镇告状;张家山一听,觉得事大,便请来法庭庭长张建南和派出所,经过一番刑侦,确认张世成强奸幼女罪和杀人罪成立,后被判处死刑。后来,还先后处理了诸如“核桃风波”“公羊串门”等民间琐事。这些故事告诉我们:民间确实离不了像张家山这样有能耐而又爱管闲事的人

第十章《凶咒》描写的是六六镇的老住户高老头,为人很仗义,也很好面子; 1962 年大年馑中,收留了从河南逃难到此的舅舅一家,并把靠北的孔窑洞腾出来, 给舅舅住了。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高家的三个儿子虽然都干着公家事,但显然不如舅舅家三个河南蛋有出息;这三个河南蛋生逢改革开放的好年头,虽然都没上过学,弟兄三个都学了司机,给人拉货,挣了钱,一人买了一辆车,还盖了三层平板楼房,一人一层;高老头站在自家的三家瓦房跟前,看着舅舅三个儿子很快盖起的三层平板楼房,心理失衡了,气的得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经常寻衅,用语言刺激舅舅及其三个儿子;舅舅一家,因为觉得理亏,也就忍让着;高老头见舅舅家装聋作哑,并不招架,越发恼怒了,竟然在一日早上跑完步回来,从地上捡起一块锤布石头,跑到对面的楼顶上,一边往下砸,一边叫骂舅舅家三个儿子;尽管闻讯赶来的高家老三高铜宝极力劝说,但是高老头一意孤行,还是连砸带骂,舅舅杨家兄弟三个终于忍无可忍,应战了;正在两家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张家山来了;于是,双方坐下来,张家山虽然试图从中调解,但终于没有说成;张家山一走,双方又直接对阵, 杨家老三杨有财嫌高老头翻脸不认账,竟然诅咒说:“ 大表哥,你这么言而无信,操心有报应。我要咒你,叫你三天之内,让汽车把你碾死!”谁知杨有财一句信嘴胡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高老头上街跑步,果然被一辆大卡车碾死了; 接下来,围绕着高老头的死,高家兄弟三人各自动员了自己的人马,要扒了杨家的楼;杨家兄弟三人在三楼顶,架起了一杆双筒猎枪,可谓剑拔弩张;在这关键时刻,张家山眼看阻挡不住,突然当街一跪,大声呼喊,说高家快成绝户了,说罢就朝高老头的尸首走去,抱起放到李文化的背上,眼看着就要走出院子,被高家老大高金宝一个箭步冲上来挡住了,经过一番折腾,高家兄弟三人消停了,高老头的尸首放回了原处;张家山见状,一手叉腰,一手指骂那些前来帮忙添乱的人,又开始骂楼顶杨家那兄弟三个,杨家兄弟下楼.....最后,高老头平安下葬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张家山将高杨两家约到了他的民事调解所,建议杨家三兄弟帮高家三兄弟的三间大瓦房拆了,也给盖成三层平板楼房,这样高老头要晒太阳的愿望就实现了,双方同意,一.场难解难分的矛盾就这样化解了。这些故事告诉我们:凡事都要忍让,都要听劝,都要理智,否则,就会错上加错,酿成大错!

第十一章《舐犊之旅》描写当年一个名叫南秀萍的北京知青来到六六镇一家旅社登记住下,她是前来寻找当年在小清河村下乡时生下的私生子来的;在张家山的帮助下,终于打听到南秀萍当年抛弃的女儿被同村的大柱夫妇收养了,取名叫车钱,其实就是她在六六镇旅馆住宿登记的服务员;但是大柱提醒张家山,车钱性格刚烈,未必愿认,让他探探车钱的口气,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告诉南秀萍;南秀萍从小清河回来,第二天,想着自己的使命,想着张家山昨日未曾说透的话语,就带着刚刚熟悉亲近的车前的女儿琼琼来到张家山民事调解所找张家山,可是到了之后,才知道张家山去了旅馆,于是她也往回返,到了旅馆门口,张家山和车前的对话使她明白了她要寻找的女儿就在面前;经过一段煎熬,南秀萍和车前母女终于相认了。这些故事告诉我们:亲情永远是割舍不断的

第十二章《不是结束》描写了陕北特有的一个民俗现象“动女骨”,说的是寡妇改嫁可以,但寡妇死后须埋回前夫家,与前夫同眠共枕;因此,寡妇改嫁前要和前夫家签一个 《生死回头约》的文书,文书上写有“卖生不卖死更身不卖灵” 的字样:女人活着的时候叫“安人”,死了就叫“女骨”。所谓“动女骨”,实际上就是“抢女骨”“夺女骨”,换言之,寡妇后嫁的这户人家如果毁约,前夫家就要动户族,浩浩荡荡去抢那一把死人骨头。如果说先前的故事都是别人的,那么这一节则是张家山民事调解所的骨干成员李文化的。李文化家在李家河子,他大死的早,他娘签了《回头约》之后,改嫁到了吴儿堡:现在其母新丧,张家山以老迈之身,远赴吴儿堡,帮助李文化将那李刘氏的女骨,搬回到亡夫李万年的枕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民俗不可违,张家山有能耐。

三、陕北高原方言俗语的语汇资料库

如果说愈是民族的愈是世界的,那么小说中最能显示这民族性的东西便是方言俗语。

《六六镇》中就呈现了很多陕北高原的方言俗语,兹录如下:尔格:如今,现在;拾起:翻身坐起,猫腰站起;馋(can) 火:厉害,重而不中听;没良法:没办法,无可奈何;相跟:前脚撵后脚,一起走;交裆:裤裆,裤子交叉处;解(hai)下了:明白了,理解了;胡基疙瘩:土块,土疙瘩;烧叨:口舌是非,麻烦;拽(ye)展:用手拉平,拽展;人物梢子:人物出众;喧谎:说谎;儿事:尴尬的事儿,男女风情的事;赢人的事:体面、光荣的事;化学梳子:塑料梳子:憨陆少拾:缺心眼、愚蠢;艳乍(za): 很鲜艳,过于扎眼;圪蹴:半蹲的样子;越外:超出常规;昨价:为啥、为什么;磁松:傻瓜;腔子:胸膛;盖佬:戴绿帽子,被戴上绿帽子的男人;张: 理睬。成般:折腾、捣鼓:凡人:平凡的人,一般的人,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一满:完全是,真是的;活人:两层意思,一是说还没有享受人生的快乐,一是说没有成年;硌咧:心里发毛,不踏实;叮顿:叮咛、安顿,得到承诺;闲瓷器:闲事;下眼观:小看、瞧不起、轻蔑;时对时:亦即24小时,即从今天这个时候到明天这个时候;后格:后天;乍舞:张罗、忙碌;忙罢:收割麦子之后;立马:立刻、马上;断走:赶走、撵走;糊脑松:头脑不清,犯迷糊;黑拐:吃了黑钱,受贿的意思;一头沉:指男人在外工作,妻子在家做农活的人家;揭瓦:逃逸、溜走、离开;尻(gou)子:屁股;尻子蹲儿: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塌扎:花销、付出、出水;哩:动词,干某一件事情;丧扬:贬低、污蔑;拧滋(ci):横生枝节、不省事;老烧包:民间俗语,稍带贬义,指举止轻浮、轻佻的人;日闲(han)杆:做没有实际效果(好处)的事;磁磨:磨蹭;浑全:整齐、完整、完全;搜事:没事找事,寻事、滋事;出路:出门之路;驴肝花:驴的内脏;维人:帮人,帮衬人;暖窑:陕北新窑落成之后,或迁居新家之后,亲朋要带上礼物去祝贺,谓之暖窑;失弃:夭亡;呻唤:呻吟;稆(lv) 生:田野上不经人播种而自己冒出来的庄稼;等等。

当然,上述列举的方言俗语,有些是陕北独有的,而其中更多的则是陕北和关中所共有的。关中,是作者的家乡;陕北,是作者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因此,你可以理解作者为什么能够如此熟练地使用两地的方言俗语了。

四、非传统的叙事模式

中国传统小说叙事,要么以第一人称,要么以第二人称,或者以第三人称,很少出现交叉。高建群的《六六镇》,虽然主要以第三人称叙写,但时不时会交叉叙述,流露出作者自己的信息。

如第九章《好狗照三家》在谈到陕北人固有的贫穷与举目望天的高贵兼容的意识时,作者写道:“叙述者曾经与一位叫张贤亮的小说家交谈。他刚从贵州讲学回来,面对那里一个少数民族拮据的生活,和妇女头上那十多斤重的银首饰,他说,这种强烈的反差告诉我们,在历史的某一个特殊的时期, 这个民族肯定发生过一次大的毁灭性灾难,灾难过后,所有的生产资料、生产条件都丢失了,但是,头上的光荣和象征没有丢失。他还说,找到了这个断裂带,你就找到了这个民族精神中的某种东西。如果这说法成立的话,那么我们想说,生活在陕北这块苍凉高原上的人们,他们胸膛中那种堂·吉诃德式的、斯巴达克式的情绪,亦一定与他们的历史有关。至于如何关联,历史又是如何,我们的笔力到此已经乏力,无意去追究了,将那些留给史学家们吧!”

再如第十章《凶咒》在谈到六六镇的姓氏时,作者写道:“其实,这高家,何止在六六镇,就是在陕北地面,也是一-个叫得响的姓氏。五百年前的高迎祥高闯王,前些年的高岗,等等,尽是些人物。叙述者也是高姓,当年谈对象时,老年人一见这个‘高’字,就嚷‘门风高,门风亮’,叙述者至今也不敢忘记这事。只是叙述者是外地人,在陕北高原是客居,因此和这姓氏也就有一些距离,既没有沾它的光,也没有吃它的亏。”

还如第十二章《不是结束》在描述张家山如何帮李文化从吴儿堡“动女骨“搬回娘尸,为了节省笔墨,给另一部书留下伏笔,作者写道:“有一本书叫《古道天机》,专讲张家山的这一番五马长枪,英雄壮举的,那么这里,叙述者就省些笔墨。”

上述三段文字中的“叙述者”,不都是作者直接跳出来,以第一人称说话的么?这种交叉或称混合的非传统叙事模式有什么作用呢?如果说中国传统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每章末有“赞日”,是作者对人物或事件的一种或褒或贬的态度,那么《六六镇》作者的这种直述,无非是要告诉读者他与作品中人物与事件的熟悉掌握而已。

总之,高建群的小说《六六镇》以白描的手法和独特的语言,给我们充分展示了陕北高原特有的风土人情和陕北人的生存理念、生存智慧以及性格特征。故事看似荒诞,实则起到省世和教化的作用,读之无不给人以沉思和启迪。

 

作者简介:蔡静波(1957—),男,陕西华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专职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秦东当代作家、民俗文化研究。

原文发表于《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院刊》,2020年第1期(总第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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